中国摄影的国际话题
——关于国际摄影沙龙在中国普及的思考
作者简介:陈利,湖南凤凰人,中国摄影家协会会员,世界摄影联盟特聘顾问,(WPO)2014索尼世界摄影奖总冠军、湖南摄影功勋奖获得者。
提起国际摄影沙龙(以下简称沙龙),在中国内地的摄影师中,是既熟悉又陌生,而在港澳台地区已经是摄影常态。所谓沙龙,就是由FIAP(国际影艺联盟)、PSA(美国摄影学会)、GPU(全球摄影联盟)等公认的国际摄影权威机构认证的国际性摄影赛事或展览。这是真正意义上的国际摄影活动,与国内一些挂着“国际”旗号的展览有着本质的区别,因各国摄影师参赛投稿都是自愿的,而且是渴求的。摄影有个突出的特点,那就是不可替代的“世界语言”,但我们不少人对沙龙存在误区。
《致命攻击》YUK FUNG GARIUS HUNG(香港)
误区一:沙龙=骗钱
这是运作方面的误区。
造成这个误区的主要原因就是投稿沙龙是要收取报名费的。其实沙龙玩了一百多年久经不衰,本质就是走出了一条“以影养影”的路子,与国内的比赛最大的区别就是收费和免费、有无奖金的差异。
沙龙规则明确规定不允许各国主办者进行商业化运作,一般不得设奖金,如果必须设置奖金,应该严格控制数量,一旦发现奖金过高有商业运作的嫌疑,则立即取消对该沙龙的认证,而适当的向参赛摄影师收取报名费(资金来源),完全是为了该沙龙的运作开支,如沙龙网站投入、评选设备、评委评选、评委差旅费、展览、工作人员工资等,这样才形成良性循环,真正玩的长久。
《瓦莱丽》LEE ENG TAN(新加坡)
再看国内的影赛,大部分是以当地旅游宣传为主题的全国性赛事,由地方出资举办(资金来源),因此奖金设置相对较高而且免费投稿,表面看起来对摄影师有很大的吸引力和福利,但仔细分析,只要摄影师一上道,其实大部分人是亏损的。我曾经参加了不少这种赛事,要想拍出满意的作品并入围,必须在拍摄地至少小住半月以上,有时走马观花也可能碰到几张大片,但那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机率太小,这种偶然的情况我们暂且不考虑,大家可以粗略的计算一下成本费用,住宿100元X15天=1500元,用餐50元X15天=750元,交通50元X15天=750元,其他杂费和往返交通费用不算,就这三项开支3000元,如果运气好入围一幅,奖金1000元,净亏2000元,这样实际上相当于你支付了2000元的报名参赛费,只是这种“报名费”太隐形,你没感觉,主办单位也没收到,但钞票实实在在已经从你的口袋里出去了。比起两、三百的沙龙报名费,国内的比赛成本要高出不少。另外国内比赛还有一个最大的弊端,就是地方一旦因各种困难而不能及时提供持续的资金支持,则这个比赛很快会夭折,最多坚持几年就消失了。其实国内玩的长久的也是没有奖金的赛事,比如CPA的国展、国际展(FIAP认证,沙龙类赛事)。
《茶技》 周惊飚 / 摄
《跳午餐》YUK FUNG GARIUS HUNG(香港)
当然,沙龙摄影师的拍摄创作也需要成本,但他们不受时间、地域的限制,可以把拍摄计划融入到旅行、探亲访友、日常生活中去,经过一定时间的积累形成沙龙作品,而一幅作品可以投稿几十个、甚至几百个不同的沙龙,就作品的单位效率而言,是国内参赛作品的几十倍,这样无形中降低了沙龙作品的成本。那些以当地旅游宣传为主题的全国性赛事,一是受拍摄地点的限制,二是受参赛选择的限制,也就是说一幅作品基本只能参加一个主要征稿的比赛,想参加其他比赛就要视情况而定,甚至有个别苛刻的主办者不允许“一稿多投”,从而给摄影师选择投稿赛事的数量十分有限,这样也无形中增加了国内作品的成本。
《辩经》 秦帆 / 摄
《越过魔鬼之火》YUK FUNG GARIUS HUNG(香港)
误区二:沙龙=唯美
这是技术方面的误区。
沙龙作品常见的分类有彩色自由组、单色(黑白)自由组、自然组、旅行组、新闻纪实组等五大类。彩色、黑白自由组属于艺术类,可以利用一切PS手段进行创作。自然、旅行、新闻纪实属于记录类,不得改变原始影像做任何添加、删减、合成等技术处理,特别是自然组,连接片都是被严格禁止的。这些艺术类作品与记录类作品放在同一个平台展览,首先吸引观众眼球的当然是唯美的艺术类作品,而大多数人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去解读记录类作品背后的故事,因此造成人们对沙龙的认识停留在“唯美”、“漂亮”等华丽的词藻上面。
《通缉》BEKIR YESILTAS(土耳其)
《狮子做爱》JUI-CHING TAI(台湾)
从参赛作品的分类来看,沙龙可以说是一个综合性的摄影赛事,比起“荷赛”、“普利策”的单项摄影赛事,作品风格更广泛,表现内容更厚度,技艺手法更多样,剖析问题更全面。那些认为沙龙是“唯美”化身的观众,建议在沙龙的展览中,多看看自然、旅行、新闻纪实的作品,敬请您能够赐予点时间和精力去解读这些记录类作品背后的故事,相信一定不会让您失望。
《生存》SERGEY AGAPOV(俄罗斯)
《自由》SAMIR ZAHIROVIC(波黑)
《垃圾清理者》CHIN LEONG TEO(日本)
《破壳而出》 胡悦建 / 摄
误区三:沙龙=业余
这是质量方面的误区。
的确,玩沙龙的大部分是业余摄影师,因他们的队伍实在是太庞大,而业余摄影师并不代表摄影水平就“业余”。比如CPA两年一届的国际摄影展览(FIAP认证),可能是全球最权威的沙龙之一,其参赛作品水平和评选规格的权威性不亚于“奥赛”,而投稿参赛的就有不少职业记者和专业摄影师,在这个同台竞技的平台,这些“职业”“专业”常常在一群业余摄影爱好者面前折戟,甚至有相当一部分“职业”“专业”多年来连入围的门都没摸到。因此为了“面子”,许多“职业”“专业”不敢打龙,也可能是没有时间打龙,这样就逐渐造成了沙龙很“业余”的误区。
其实纵观全球各国的沙龙,其精品力作、撼世之作层出不穷,他们反映了当代世界摄影的最高水平,如果全球的沙龙都是“业余”的,那世界摄影就没有“专业”的!如果拿“荷赛”的金奖来打龙,还真的不一定就稳拿第一名。
《古城听雨》 陈 利 / 摄
误区四:贫穷落后=大奖
这是题材方面的误区。
不少摄影师在多年参加各类比赛后,总结出了一条窍门,就是要想获大奖,一是抢拍灾难题材,一是关注贫穷落后题材。灾难题材可遇不可求,而贫穷落后题材很容易找,广大发展中国家就是他们镜头中的目标。
解海龙先生1991年4月拍摄于安徽省金寨县三合乡张湾小学的《大眼睛》苏美娟,由此一举带动了中国的“希望工程”建设。当时作者拍照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参赛获奖,而是将这些真实记录的照片提供给发起“希望工程”的中国青少年发展基金会,《大眼睛》系列拍摄发表后,立即全国轰动,这张照片成为希望工程的标志,短短8个月就募集了一亿两千万元的善款。2009年,《大眼睛》照片在拍卖中以30.8万元成交,解海龙用这笔钱在西藏捐赠落成一所“大眼睛希望小学”。
《大眼睛》 解海龙 / 摄
而现在的摄影师拍摄的动机和目的被完全扭曲,他们不畏艰辛地奔赴大凉山、飞去非洲,为的就是一张或一组表现贫穷落后的照片,投稿到国际大赛拿大奖,很少甚至没有人把自己拍到的照片编辑成《内参》提供给各国的各级相关部门去解决问题。而这些作品获奖后,摄影师的头上闪闪发光,却没有几人真正去关心被拍摄的对象,贫穷的仍然贫穷,落后的仍然落后,命运并不因为摄影师获得大奖而改变。
现代沙龙正在逐步纠正这些被扭曲的影像,评选更加公平公正,获奖作品更多的是反应人间正能量的主流题材,展览也更加吸引人们的目光。
《火车节》 谢玲 / 摄
《祷告》SOHEL PARVEZ HAQUE(孟加拉国)
那么,沙龙的奖牌和名衔到底有什么用途?国内有很多介绍沙龙的文章,一旦接触到国际摄影名衔的用途,所有文章就像统一口径一样,总是含糊其辞、躲躲闪闪,总是在强调奖牌和名衔带来的个人荣誉,以及如何打龙申报名衔的攻略,一片莺歌燕舞,对广大摄影师关心的关键问题避而不谈。这些文章有一个共同点,基本都是从战术的角度去解读沙龙,而没有从战略的高度去把控沙龙。
直话直说,国际摄影界公认的摄影名衔,如:EFIAP、GMPSA、GPU CR-3 等,在西方国家,这些奖牌和名衔也许对于应聘、就业、酬薪等方面可能会有一定的帮助,但在中国内地除了给你的头上增加几道光环、在你的艺术简介里添加几个英文字母外,其他基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这是FIAP颁发给我的摄影卡(相当于采访证),背面明确写道:该卡的持有人不拍摄商业照片,FIAP建议并感谢您为他提供的一切拍摄便利。我拿着这张经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可的国际摄影最权威机构的摄影卡,到全国一些著名的景区景点走了一圈(包括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自己评定的世界文化遗产、世界自然遗产等景区),竟然没有一家认可,必须购门票,我与国外的部分摄影师联系,他们的境遇也基本与我一样,就更别说这些沙龙名衔能与编制、职称、工资、待遇、津贴等挂钩了,最多也许有个别地区可以作为晋升的参考。
《街头歌手》Che Arnaldo Paulo(香港)
《宁静祈祷》Che Arnaldo Paulo(香港)
《本垒打》JUI-CHING TAI(台湾)
既然沙龙名衔在国内没有多大用途,那么我们怎么还要发动和鼓励中国的摄影师“打龙”呢?
我们先来谈谈世界贸易组织(WTO)。中国在没有加入世贸组织之前,国际贸易往往受制于人,就像在别人的饭碗里讨饭吃一样,不但受到歧视,而且还时常受到“制裁”,由此,中国的和平崛起需要更多的经济话语权,就必须尽快加入世贸组织。现在整个世界就是一个“村”,那种你搞你的、我搞我的的军阀“割据”方式早已过时。2001年12月中国正式加入世贸组织,与各位成员国在经济贸易上处于了平等地位,今后如有需要,还可以就世贸规则不利于发展中国家的条款进行提议修改。这就是中国必须融入国际大家庭的理由。
《戏台风雨》 龙雁 / 摄
《送行》 胡悦建 / 摄
摄影也一样,中国不可能再继续“割据”,如果再拖延下去只能越来越被动,国际摄影话语权的空间会被越挤越小,类似乡村教师把土墙当黑板的图片,仍然会在国际摄影大赛中夺取大奖。中国之所以不能从摄影大国走向摄影强国,很大程度上就是受到了这种“割据”思维的影响,自己限制了自己的空间,自己限制了自己的发展,自己限制了自己的交流。
《乡村教师》 周抚阳 / 摄
现在我们有一批多年坚持打龙的摄影师,就像二十世纪七十年代一样自带干粮去义务修水库,他们不计较个人得失,在为中国的摄影话语权与世界抗争,有时还会常常被人误解为一群追求“虚荣”的玩家,殊不知他们正是中国摄影走向国际的先驱和义士,他们正在用自己微薄的力量与世界各国的摄影师较量,演绎着一场摄影领域的世界大战。在这场激烈的世界大战中,目前中国军团的兵力十分匮乏,需要大量的有识之士不断加盟,用铺天盖地的、饱含正能量的图片去“轰炸”世界。当然,你的相机是你自己花钱买的,你想怎么玩是你自己的事,只要玩的开心就行,加盟沙龙仅仅只是一个选择参考,你可以进去玩玩,也可以不进去,沙龙对各国摄影师没有任何歧视政策,但有几种情况不建议玩沙龙:
1、对沙龙有误解、偏见甚至诋毁、而且长期不肯改变认识的摄影师;
2、经济条件比较拮据的摄影师,主要是避免造成家庭矛盾,影响基本生活;
3、对后期PS不熟悉的摄影师,因新闻图片也需要进行适当的、也是最基本的剪裁、反差、色彩饱和度等的PS调整;
4、自娱自乐从来不投稿参赛的摄影爱好者,如果偶尔“打龙”一旦落选,对他们的心理打击太大。
《不要脸》 陈 利 / 摄
所以说我们“打龙”的目的,不是为了奖牌,也不是为了名衔,而是为了中国摄影的话语权,为了今后修订和完善世界的摄影规则。但西方国家用了百十年的时间形成的格局,不是轻易就能打破的,需要我们一代、甚至几代人做出的牺牲和努力才可能实现。目前中国还没有一家权威的摄影机构能够认证国际沙龙,因为只有先拿到权威的认证权,才能真正掌握摄影的话语权,背后有着数以亿万计的中国摄影师的支持,这家属于中国的沙龙认证机构迟早会出现,但什么时候能出现,就取决于中国“打龙”的人数和作品的质量。世界各行各业不管你怎么玩,玩到最后都是大国游戏,作为中国人,这一点应该有自信。
2020年6月12日 于吉首
陈利与美国摄影师麦克 . 山下
陈利在英国伦敦接受新华社记者马萧的专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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